我們的工地

（組詩）

從烈日和洪水之下

從沙堆和碎石中間

他回來了，

跟三十年前走的時候，同樣義無反顧

也同樣無人知曉。

——引自舊作《修路人》

一 應征

村頭的喇叭裏傳來訊息

縣城西南方向修鐵路，急需青壯勞力。

“娃他爹，聽說給不少錢，你去吧”

“兒啊，爹娘好著呢，放心去吧”

“爸爸去，爸爸去……”

木瓦房 小木床

暖暖被窩 親親愛妻

兒子兩隻小手 左一下右一下

在空中努力揮舞

兩歲的麵盤比三春半月還要鮮豔

他起來，

像一隻饑餓的野獸，受過傷的野獸

從狼藉無垠的荒地 從冰冷的岩石上

掙紮了好久 支撐著上身

睜開眼睛 向著黑夜尋覓而去

二 修砌

頭頂烈日 泥土裏奔波 亂石中行走

膠鞋與衣褲沾滿水泥漿

兩隻鋒利的爪子 擺弄水管給兩座小山似的沙堆噴水

雙腿如開張的老虎鉗掐在碎石中

小推車急切地裝滿了肚子 發出喳喳的聲響

幹脆 徹底 滾動向前去了

混凝土攪拌機貪婪地吞食著

轟轟轟——

沉重地咀嚼 笨拙的呼吸

老式的機體 全力以赴追趕著命運的齒輪

他摘下固定的水管 揮舞搖曳

讓均勻澆築地更均勻

一切工序有條不紊 不多不少

一麵牆鋪好 一個下午剛剛好

三 時光

衝洗膠鞋 揉擦麵頰

晚飯過後 起風了

桂樹落下葉子 散播光陰

和著飛揚的 晶瑩的 細碎的沙石

他看見 腳手架不禁晃了晃

枝頭的鳥兒啊

你若有情 替我

飛回故鄉 問一問爹娘

他拿起一塊新的板石 今天棱角鮮明

呲呲地擦平地麵 開始寫字

嗤嗤——

明天 我將繼續作業

將這裏一切寫進詩 譜成曲

嵌入人類生活深邃的經緯

四 竣工典禮

鼓樂齊鳴 禮炮聲編輯在話筒中

一大堆詞語放大著陽光 天空下

他看著胸前別著鮮花的貴賓們，

想到“麵朝大海，春暖花開”

明天都可以做最幸福的人

當喬遷的樟木、紫薇入駐，

當紅地毯收卷 禮樂聲湮滅

這裏的每一粒沙子 每一顆釘子

每一平方米的風 空氣和陽光

閃爍著他的靈魂 同時

這裏衍生著新的人間氣息

五 病退

“爸，你回來了？”

男孩停下，身子前傾，盯著蹲在地上的男子

老木屋起成小高層 家已搬進三十層

門禁卡 像極了村頭的大喇叭

“嘀”一聲 出門、回家

再一聲 滿堂堂 明晃晃

這是：敲開了幸福的門

窗外是藍天 和驕傲的塔吊

作者：桑曉飛

出生年月：1992.07

單位：中國電建地產集團有限公司